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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名 ⟪哈哈⟫



【短篇小說組】

第二名

哈哈

生醫一鍾庭宜




哈哈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不要看洞!」阿爾戈一邊說著一邊用右手做了個ok的手勢,台下的學生紛紛看過去,「就是這樣,這就是洞的誘惑,當別人告訴你不要看什麼,你會想和他唱反調。就像你媽媽要你別挑食,你總是特別想把花椰菜倒掉一樣。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學生們笑了出來,又紛紛為方才的反應懊惱,總覺得如果再試一次,大概就不會傻傻的上當。莉莉婭全神貫注,打定主意無論阿爾戈怎麼說,自己都不會再踩入陷阱——不要看洞,不可以看洞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Hole tempting,相信各位都聽說過,但我們今天要說的重點可不是這個......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台上的教授絮絮叨叨,莉莉婭低下頭,用藍色圓珠筆悄悄勾勒出教授的肖像。不得不說,金髮碧眼阿爾戈長得十分俊美,這也是他的課往往爆滿的緣由。莉莉婭也不例外,她對教授聽計從,將他視為榜樣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莉莉婭,不要看洞。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冷不防的聲音讓她反射性的坐直往前看,莉莉婭強迫自己的目光不要到阿爾戈手上去——勉強成功。然而此時班上卻又響起此起彼伏的笑聲,莉莉婭一陣疑惑,往阿爾戈手上看,這才發現他這次五指張開,並沒有洞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——又被騙了!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笑了笑,說:「這麼快就被制約了啊?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莉莉婭羞惱的扁了扁嘴,目光落回阿爾戈身上,直到下課也沒有再分心。等其他學生都離開後,莉莉婭也沒有走,而是到阿爾戈身邊去,故作神秘兮兮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教授,您上回說那些沒有科學根據的課程都是騙錢......我就跑去報名了芳療班。果然如您所說,他們夾雜著科學和民俗宗教,多麼荒誕!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收拾東西的手頓了一下,回頭看莉莉婭:「你跑去報名了?為什麼?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莉莉婭義正詞嚴的回答:「我想解救那些被欺騙的人,不應該讓騙子肆無忌憚。我當眾拆穿了他,趕走了他的學生,我猜應該不會再有人去了。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不、不。」阿爾戈有些頭疼,「相信的人只會認為你是異類,並且被激起逆反心理,更加的投入在裡面。況且,親愛的小姐,他們的想法與我們有什麼關係呢?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莉莉婭愣了愣,她原先是希望被誇獎的,現在有些無地自容,被開導了幾句才離開。阿爾戈歎了口氣,他這才知道為什麼那位辭職的BAU(暴力犯罪行為分析部門)探員會找上自己了,原來是招牌被拆了呀!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塞西莉亞,我能到你那裡去嗎?」他打了一通電話,得到對方的首肯才過去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自阿爾戈父親死後,他一直配合警方做調查。而在事發兩年後,突然有個前任BAU側寫師找上阿爾戈,還問了一堆奇怪的問題。因為阿爾戈的父親死狀有些詭異,所以他原本當作一種例行調查,不當一回事。直到發現這位前探員非常在意那個笑容——阿爾戈的父親面部呈現巨大猙獰的笑,是死後被硬拉著肌肉形成的,為了順利呈現,他的臉還被劃了好幾刀,才勉強擺出那個模樣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這位前任探員還曾用「精彩」形容這個案子,讓阿爾戈心生疑竇,最後卻不了了之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這下子他才明白,那根本不是調查,也不是探員的好奇心,純粹是來給他找碴的。阿爾戈無奈的停好車,然後上樓去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塞西莉亞的芳療教室對於這個城市而言有些格格不入,這裡走在時尚和科技的尖端,但是她的教室卻是安靜的、自然的。一走進去就能嗅到複方精油的氣味,阿爾戈不知道是哪幾種香氣,但不妨礙他喜歡這個地方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朋友,你怎麼來的這麼突然?我還沒有結束廚房的工作。」塞西莉亞一邊在廚房切著什麼,一邊還得趕走跑來廚房討食的吉娃娃,顯得手忙腳亂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塞西莉亞,我今天是來道歉的,我的學生似乎給你添過麻煩。」雖然塞西莉亞總是提起死去的父親,不過其他時候,他們兩個相處的還算不錯,「我保證那不是我授意的,我沒有那麼幼稚!」話說著,阿爾戈順帶把吉娃娃抱走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猜到了。」塞西莉亞擦了擦手,然後走到書桌旁,拿起一張吸墨紙,往上頭滴了數滴精油,「洋甘菊和幾種芸香......就是橘子那一類的,你聞聞看,那有助於放鬆。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習以為常的接過吸墨紙,他對這些一竅不通,但對少女的好意照單全收。塞西莉亞像個獨樹一幟的藝術家,他的教室裡擺放幾個花瓶、一張大理石圓桌、一組木質辦公桌、超大的落地櫃子和旁邊的落地窗。白色的牆上掛著一幅兒童高的畫,上頭是一個笑臉。因為頭型有些扁,偏向正圓,因此看上去有點怪,用色大膽搶眼,屬於半夜起來會嚇到的那種畫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坐在大理石圓桌旁的沙發上,等了太久的緣故,有些昏昏欲睡。吉娃娃也縮在軟墊上嗚了幾聲,顯然對於要不到食物感到遺憾。此時阿爾戈聽見塞西莉亞喊了一句,似乎是要他進廚房幫忙,阿爾戈勉強起身,晃到後頭去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雖然說是教室,但是塞西莉亞買下了上下兩層,所以一樓是教室加廚房,二樓是房間和廁所。阿爾戈拐了一個彎,看見塞西莉亞正在剖魚,很難想像都市長大的女孩會這麼熟練。不過塞西莉亞很多食材都是自己準備,阿爾戈見怪不怪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麻煩替我把魚的內臟挖出來好嗎?我教你。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感覺面前的魚在旋轉,連忙揉了揉眼睛,他實在有些太累了。空氣裡飄著淡淡的腥味,刺激他靈魂裡的某個部分。阿爾戈點頭回應,拿起刀子,任由塞西莉亞從後頭環住他,有些過度親密的把手疊在他的手上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刺進去,劃開,對,很好。」塞西莉亞很有耐心的教導,扶著他的手,「噢,掙扎的很厲害,我們的魚先生還沒死透呢,怎麼辦呢?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眼疾手快的咚了聲把魚頭剁下來,他聽見塞西莉亞在他身後笑出了聲,好像是說魚並不是這樣剁的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但是阿爾戈緊盯著魚,他看見被他剁下來的魚頭轉了轉眼睛,然後嘴巴往上揚。緊接著魚身飛了起來,在空氣中有如在水裡,輕輕的擺動尾巴,朝他游了過來。阿爾戈舉起刀子,往它身上砍,幾次發現無果。他只好轉而看向魚頭,隱隱聽見聽見笑聲,那條魚咯咯笑個不停,阿爾戈用刀尖刺入牠的眼睛,咚的一聲,魚身掉回砧板,不動了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眨眨眼,有些迷茫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你是不是太累了?」他聽見塞西莉亞這麼問,只好點點頭。塞西莉亞嘆息了聲,說:「那還是我來吧,你到沙發上好好休息。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夢遊似的回到沙發上,一下子就睡過去了,直到塞西莉亞將他叫醒。大理石桌上擺了一盤筆管麵,中間還放了南瓜濃湯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茫然的看了一眼,思緒回攏,他遲疑著開口:「魚呢?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什麼?今天沒有魚,你想吃嗎?」塞西莉亞奇怪的看了阿爾戈一眼,「下次吧。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不,我剛剛不是到廚房幫你......」阿爾戈說到這裡止了聲,塞西莉亞怎麼可能從後面抱住他呢?他們又不是那種關係。況且剁掉魚頭的魚怎麼可能還活著?不可能會飛也不可能會笑!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揉了揉腦袋,顯然的,他睡著了,他腦海中只記得自己坐到沙發上,緊接著後來的所有內容都荒謬至極。阿爾戈看了看前面的那幅畫,好吧,他肯定了,那條魚嘴角勾起來的弧度跟這副畫一模一樣,他受影響了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做夢了?」塞西莉亞笑著看了阿爾戈一眼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是啊,」阿爾戈自嘲的笑,「阿爾戈的夢遊仙境。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心裡輕鬆了不少,這間教室總有這種魔力,或許是因為空氣中的精油香氣令人心曠神怡,但更多的是......

  

  

  親手剖開魚肚、刀尖刺入魚頭、感受那條魚的戰慄——達克拉克喜歡這些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◎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愉悅迴路,這樣的機制可以讓你成癮。」阿爾戈的簡報上呈現一個大腦的模型,有幾處個別標註,一旁則是蛋白質通道受古柯鹼刺激的示意圖,「當你習慣了機制,在使你快樂事情還沒發生之前,你就已經在分泌多巴胺。而當你使用毒品,因為受刺激大量分泌多巴胺的緣故,你的身體會自動關閉部分多巴胺通道,導致在沒有毒品刺激時,你會比一般人更難感到『快樂』......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這堂課令學生們昏昏欲睡,阿爾戈也沒有閒心調笑,因為他自己昨晚又失眠。這是阿爾戈的老毛病,他總是夢到一些光怪陸離的東西,就像上次在塞西莉亞那裡一樣。他的夢總是晦澀的、陰暗的,驚醒時一身冷汗,或是遭遇俗稱鬼壓床的東西——其實就是大腦清醒而身體還沒,伴隨著幻覺又無法動彈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他在鬼壓床時候常常聽見塞西莉亞的聲音,嗅到吸墨紙上沾染的精油香,勉強得到一絲安寧。但緊接卻又看到父親死亡時露出的那張笑臉,阿爾戈並不感到害怕,只是一股無明火湧上——他想讓那個人渣再死一次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親手殺死自己的父親,還惡劣的讓他展露笑臉,當時阿爾戈沒有感到恐懼或愧疚,只有近乎將他淹沒的快感和滿足。在外溫和儒雅的父親回到家後是如何對待他們母子倆,那些兒時的惡夢阿爾戈仍然歷歷在目,母親死後他就決定復仇,必須讓這個宛若水溝裡爬出來的老鼠慘死在陽光下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揉揉眼睛,下課後他打算回家補個眠,或是到塞西莉亞那裡,他幾乎天天都到那邊吃飯。疲倦的身體坐到芳療教室那張沙發上,嗅著精油的香氣,然後隨手摸一摸那隻吉娃娃,緊接著就會睡過去。儘管他老是做一些夢,但往往能得到極大滿足。殺魚、殺雞、殺貓等,那些夢裡的塞西莉亞總是握住他的手,輕飄飄的割斷其他動物的氣管,溫熱的血和抽搐的軀體,那足以讓阿爾戈流連忘返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他像個癮君子,對塞西莉亞產生愉悅迴路。偶爾阿爾戈耳畔迴響著她曾評價的那句「好精彩的殺人手法。」,然後無法遏止的感到自豪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正想往塞西莉亞的教室那裡去,就見校門口停了一輛車,塞西莉亞搖下窗戶,問:「阿爾戈,你願意和我一起到遊樂園裡去嗎?市裡新開幕的那裡,雙人票打折,免除20%呢。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抱歉?」這有一些突然,阿爾戈很想睡覺,「喔,對不起,可能不行,因為我實在有點睏。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是嗎?好吧,還想說能和你出去......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塞西莉亞耷拉唇角,後面的詞說得太小聲,阿爾戈沒聽清,不過這並不妨礙他感到一絲窘迫,以及些許愧疚。當即改口道:「好吧,雙人打折確實是個好機會,我們去吧。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說真的,為什麼兩個成年人會就這麼跑到遊樂園裡去呢?阿爾戈甚至還穿著襯衫和淺色西裝外套,塞西莉亞穿著短裙又踩著高跟鞋,說不清他們兩個誰更不倫不類。往遊樂園裡一站,他們就快速聚集了大堆目光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咳,要去玩旋轉木馬嗎?」塞西莉亞打破沉默問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死一樣寂靜的目光與塞西莉亞對視,他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衣服,再看看塞西莉亞的鞋子,然後看了一眼旋轉木馬,最後目光回到塞西莉亞身上,那模樣就是無聲的說:「你在開什麼玩笑啊?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塞西莉亞忍俊不禁,笑出了聲,阿爾戈彷彿也覺得很荒謬似的,莫名其妙跟著笑了出來。他們搖搖頭,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傻事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既然來了,」塞西莉亞笑著開口,「不然我去買個氣球,看起來可能會比較合適一點。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不等阿爾戈反駁,塞西莉亞很快的就走到那位賣氣球的玩偶裝面前,要了一個表情符號笑臉的氣球。阿爾戈眨了眨眼,看了半晌,順從的接過了氣球。塞西莉亞的衣服上似乎染上精油的氣息,在她伸手遞過來時,阿爾戈嗅到類似柳橙的味道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於是最後他們拿著一顆氣球,然後走到了海盜船旁,在經歷一番糾結後,兩人還是決定上去玩——依舊是為了塞西莉亞的那句「既然來了」。他們不想白跑一趟,雖然真的滑稽,但是管他的呢。阿爾戈現在只慶幸自己穿的不是黑色西裝外套,而塞西莉亞的短裙和高跟鞋也神奇的絲毫不影響她行動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他們在一旁排隊,此時卻插進一位穿著黑色上衣的男性,他插隊後挑釁的回頭看了一眼,目光落在塞西莉亞身上,嗤笑著吐出一句:「婊子。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前面的男人說完就轉過頭去,阿爾戈危險的瞇了瞇眼,塞西莉亞察覺他臉色差勁,安撫性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,柑橘香氣沁入鼻尖。阿爾戈這突然注意到,那個男人的黑色衣服印著一個白色骷髏,沒了肌肉和皮膚的頭骨露出完整的齒列,看上去就像是在笑一樣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靜靜地看著他,他的腦海裏出現父親死前的掙扎,崩潰的哀求和失控的淚水鼻涕。又想到那隻魚,記得刀子穿過魚眼的手感。還有那隻雞,塞西莉亞握著他的手,帶著他割斷氣管,牠來不及鳴叫就沒了氣息,猩紅染上他的鼻尖......

  

  

  他上癮了,他停不下來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◎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驚!遊樂園現「微笑屠宰者」!

  

  日前新開幕的遊樂園出現一名死者,根據工作人員所述,他們登記進出人員時看到有一位男性在休息時間仍未離場,因此進入查看,卻見該男性早已死去。

  

  他躺在遊樂場男廁,死因是機械性窒息,但是沒有採到指紋,死者的指甲縫也被清理乾淨。根據勒痕瘀青,判斷兇手是成年男性。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,兇手在死者手腕上綁了一個遊樂場販售的微笑氣球,還敲碎他的頭骨。因為活動緣故,遊客非常多,賣出的同款氣球也無法追查。其餘資訊在記者訪問後,警方表示:暫不公開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記者:羅莎•史密斯(5-16-2002)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就是因為上週的這個案子,所以學校聘請一位曾在BAU工作的專家開了一堂演講。」台上的人微微一笑,往旁邊站了站,「這是塞西莉亞女士。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台下學生齊齊鼓掌,阿爾戈坐在最後一排,也看著塞西莉亞。他那天在與塞西莉亞分別後又繞回遊樂場,殺了那位辱罵她的男性,並且在他的手腕上綁上那顆氣球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曾經殺過人,早就被養大了胃口,夢境裡的魚和雞根本無法滿足。直到上週結束了那個男人的命,被阿爾戈發洩性的敲碎頭骨。男人曾顫抖求放過,滿足了阿爾戈逐漸膨脹的慾望——只需要一把刀,看,用一把刀就可以主宰別人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他說,我會慢慢的掐死你,但如果你發出聲音,我就用刀子插進你的嘴巴再割開你的喉嚨。這可是個艱難地選擇,然而多數人都希望再苟延殘喘一會兒,哪怕只有一分鐘。他沒有喊出來,直到當他想大叫的時候,已經發不出聲音,只能感受大腦一陣暈眩,然後可憐兮兮地死去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笑了笑,抬眸繼續看向塞西莉亞,他想著,他要讓那些侮辱她的人都去死,因為塞西莉亞不應該被這麼說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......杏仁核會讓你感受到威脅,並且讓你在短時間內決定逃之夭夭還是正面迎戰,他可以透過一件事物找到對應的情緒。對於這個構造而言,情緒才是本體,包含恐懼。」塞西莉亞說到這裡頓了頓,勾起意味不明的笑,「有一部分的人杏仁核並不活躍,他們感受不到恐懼,就像是這個『微笑屠宰者』」,我猜他就是其一。尤其敲碎頭骨這樣的手法,那是狂歡式殺戮。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彷彿是察覺學生的興致不高,塞西莉亞拿出一疊便條紙,讓學生傳下去,說:「在紙條上寫下你認為的殺人狂特質,不用寫名字,但我希望你們能至少寫一條。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在台下收到了便條紙,實在覺得沒什麼好寫的,畢竟他甚至可以把所有內容倒背如流。他想了想,往上面畫了一個笑臉,他這只是順手而已,沒什麼含義,阿爾戈突然就想這麼做了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收回便條紙後,塞西莉亞簡單掃過一眼,然後一張張的讀:「缺乏同理心?的確是一個特徵,不過這個範圍有些太大了,勉勉強強。」他又抽了一張,「性慾倒錯,哇喔,居然會看見這種答案。我猜你想說的是那些見到別人流血、殘障等會感到性興奮的人。不過性慾倒錯也有一些無害,比如喜歡一棵樹。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塞西莉亞姿態慵懶隨意,阿爾戈看見她手肘撐住講桌,身體微微側著,棕色長髮鋪在講桌上,嘴角掛著笑意,一張張的讀過去。她的口吻與其說是在演講,還不如說是在和學生聊天。阿爾戈舔了舔唇,克制的收回目光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......嗯?以為對我笑笑就可以不交作業了嗎?」塞西莉亞亮出手上的便條紙,上頭就畫了一個笑臉,「好吧,說好的匿名,我也不知道是誰。」話雖這麼說,但阿爾戈肯定塞西莉亞看了自己一眼,這讓他心裡莫名一陣好笑。緊接著塞西莉亞瞥向一位女同學,反手將便條紙貼到她的額頭上去:「送給你了。我還記得你喔,小女孩。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心裡一沉,不悅來得如此突然,他認出那個女孩正是莉莉婭。莉莉婭頂著便利貼,也沒有摘掉,就這麼對著塞西莉亞說:「抱歉了,我不知道您是如此的專業,我為當天的事向您道歉。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塞西莉亞笑了笑擺擺手:「原諒你了!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目光落向莉莉婭身上,她吐了吐舌,其他學生顯然不懂他們在說什麼,彷彿這是塞西莉亞和莉莉婭兩人之間秘密一樣。阿爾戈覺得有些刺眼,莉莉婭額頭上的笑臉彷彿是對他的嘲弄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斂起笑容,目光緊迫的盯著莉莉婭,像是肉食動物看到羚羊。手指微微曲起,他感覺指縫有一些癢,掌心麻麻的,這種滋味順著手臂一路蔓延到胸口,撲通一下,心臟跳得特別重,彷彿深深的沉到脊椎後又撞上肋骨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——他一點都不喜歡塞西莉亞和其他人表現親密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目光一垂,漾起一點笑,方才的陰霾消失無蹤。等到塞西莉亞下課後,他才慢悠悠的走到講台,靠在黑板上,阿爾戈雙手插在口袋裡,懶散的開口:「做得很好啊,塞西莉亞老師。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塞西莉亞彎了彎眼眸,將一疊皺巴巴的便條紙丟進垃圾桶裡,道:「你太客氣了,阿爾戈教授。有興趣和我一起用餐嗎?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當然不會拒絕,此刻的他如同一隻郊狼,巡視自己的領地,確保沒有其他動物侵犯。跟著塞西莉亞回到他那間芳療教室時,吉娃娃湊了上來,興奮的吠叫幾聲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塞西莉亞揉了牠一下,轉身進了廚房。阿爾戈歪了歪頭,目光盯著那隻吉娃娃,微微睜大的眼框看上去有些駭人。吉娃娃感受到威脅,齜牙發出低吼,阿爾戈的嘴角一點一點的上揚。他就這麼歪著頭,居高臨下的看著那條會吠的肉塊,心底某些東西拉成緊繃的弦,彷彿音樂總要來到高潮,方才的不悅就要一下子化作煙火迸發後得到自由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吉娃娃彷彿感受到了不對勁,收起牙齒,預備攻擊的動作也停下,站直了身體,微微低下頭,嗷了聲灰溜溜的跑了。阿爾戈看著他的背影,聳了聳肩,然後轉頭將目光落向那幅畫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大膽的用色,青草綠、湖水藍等色塊夾在其他數種膚色、粉色中上了臉,他不太像真的人頭,看起來有些外星人那樣的不倫不類,若不是因為看上去莫名可愛,可能會有些恐怖谷效應。阿爾戈總覺得這張臉很眼熟,灰色、紅色的線條在臉上,不知道是什麼意思,他不太懂藝術品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但阿爾戈總覺得這副笑容讓他格外的興奮,牙齦有些癢,總有想要撕咬什麼那樣的衝動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你今天沒有睡著阿。」塞西莉亞端著湯出來時,就看見阿爾戈盯著那幅畫不放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啊,是的,我總覺得你這幅畫很眼熟。」阿爾戈坐到椅子上,塞西莉亞做的是羅宋湯,聞起來非常香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既視感?」塞西莉亞替阿爾戈舀了一碗湯,不太在意的這麼說,然後去替吉娃娃放點飼料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不,不是,我只是單純覺得這幅畫我肯定在哪裡看過。」阿爾戈也並不是特別在意,轉而道:「話說回來,我這幾個月都在你這裡吃飯,要不要算一下食材費用?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塞西莉亞笑了笑,走回位置上,「沒那個必要,阿爾戈,我們不需要計較這些。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達克拉克愣了一下,有些不自然的喝了口湯,顧左右而言他的說:「味道不錯。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塞西莉亞沒有窮追不捨,只是又為他盛了一碗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◎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庫魯病,在食人文化消失後便逐漸匿跡。我們猜測致病原因是大腦裡某種特殊蛋白,但是目前無法調查病原體為何。患者會伴隨著思覺失調、頭痛和大笑,又被稱作笑病。」

  

  今日上課氣氛格外低迷,所有學生都死氣沉沉,因此阿爾戈也只是快速帶過內容,讓他們回去自己讀。課堂上嘰嘰喳喳的那位學生不在了,往常她總是有一大堆問題,或是與他開玩笑——阿爾戈有些後悔,早知道就不應該殺了她的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那麼教授,人的大腦離開人體後到底能去哪呢?」莉莉婭最要好的朋友舉手發問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默然良久,嘆了口氣。知道她是在說莉莉婭的遺體中大腦被取走的事,這點阿爾戈也很疑惑,因為他並沒有取走大腦,那太麻煩了。甚至他回去查遊樂園案子時,也發現警方並沒有找到死者的大腦,但他明明只是敲碎頭骨而已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為什麼大腦不見了?誰拿走的?那個人看著他犯罪嗎?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心下一沉,揉揉眉心,並不打算回答學生的問題。人心惶惶,市裡已經出現第二起微笑屠宰者的案子了,媒體們用浮誇的筆法敘述,彷彿他們旁觀著似的。這個時候,阿爾戈覺得自己作為教授,實在沒必要加劇恐慌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事實上,他才是整件事情中感受到最大壓力的人。作為一個兇手,卻不明白為什麼死者會失去腦袋,還要面對警方的各式追查,甚至塞西莉亞也被帶走審問——因為莉莉婭旁邊放著那張阿爾戈畫的笑臉。很遺憾的,塞西莉亞的活動是匿名的,儘管她知道畫出笑臉的就是阿爾戈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塞西莉亞沒有將這件事告訴警方,阿爾戈感到慶幸,他不想去面對那些獵犬,塞西莉亞則表示不想多衍生一個麻煩。這段時間阿爾戈照常出入那間教室,說實在的,那是他現在唯一想待著的地方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他夜不能寐,總是夢見那些死者,比如他的父親,遊樂園的那位男士,還有莉莉婭,他們困惑的問為什麼。阿爾戈感到可笑,為什麼?他的父親怎麼會問出這種問題呢?那個人對母親的傷害阿爾戈永遠無法原諒。還有那位糟糕的男性,真是荒謬,有勇氣出言挑釁卻不敢承受後果嗎?最後是莉莉婭,那是她自己隨便接近塞西莉亞的,否則她依然還是阿爾戈的好學生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無非是這些人自尋死路!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——阿爾戈,不是這樣的,你並不是這樣的人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那些夜裡他在床上,四肢無法動彈,感覺臉龐有一陣風,阿爾戈清楚的意識到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覺,他並不害怕。但是那陣風輕輕的盤旋在他面前,好像誰的吐息就在他的鼻尖,緊接著他總是聽見媽媽這麼說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——阿爾戈,你並不是這樣的人,為什麼變得如此恐怖呢?你怎麼會因為這些理由殺人呢?

  

  

  最後他往往會被驚醒,夢裡是混沌,好像腦漿被狠狠的攪拌一樣。這些時候阿爾戈只想去找塞西莉亞,他開始宿在那間教室裡,只有淡淡的洋甘菊和佛手柑可以撫慰,就連那些徘徊的幽靈也會暫離。而清晨時那隻吉娃娃會神經質的吠兩聲,催促塞西莉亞給牠放上新的飼料,阿爾戈也會隨之轉醒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課後,阿爾戈離開了惶惶不安的學生們,回到塞西莉亞的教室裡,目光從笑臉畫上掠過,然後順手摸了摸那隻吉娃娃。塞西莉亞已經做好一鍋湯,但是阿爾戈看不出那是什麼,一點肉末混著綠葉子在鍋裡浮沉,聞起來不錯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是什麼湯?」阿爾戈心情鬆懈下來,帶著笑這麼問,然後給自己盛了一碗,「好像不是普通的肉,口感不太一樣。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味道怎麼樣?我去買了豬腱,順手就又拿了幾包,看也沒看是什麼。你猜猜怎麼回事?他的包裝上居然沒有標籤,我也看不出是什麼!」塞西莉亞好像有些無奈,她一邊摸著吉娃娃這麼說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滿不在乎喝光了湯,他知道塞西莉亞沒坐在餐桌上就是已經先用過了。此刻他有更多麻煩事要做,比如好好查查莉莉婭的案子如何了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打開自己的筆電,打上關鍵字,因為網路太慢的緣故,他起身收了碗盤。回到位置上,就看見塞西莉亞好奇的探頭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在查什麼?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莉莉婭的案子,畢竟她是我的學生, 而你為了我那張該死的便條紙也被帶走了。」阿爾戈一邊開起新聞,一邊說著。誰料他一點進去,就看見一隻燦爛微笑的哈士奇,阿爾戈握著鼠標的手顫了一下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照片大致是黑白紅三色,哈士奇臉上白色的部分被紅光照得恍如鮮血。他猙獰的露出不屬於狗的笑容,那是屬於人類的,嘴角上提,雙目撐大,反射出白光,把頭歪成扭曲的九十度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腦中浮現笑聲,清晰的,如同野獸一般喉音嘶啞地笑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噢,糟糕的惡作劇,」塞西莉亞顯然也看到了,他打破了阿爾戈的寂靜,「Smile dog 是不知道哪個清閒的駭客搞出來的整人遊戲,現在各個網站都淪陷了......阿爾戈?你沒事吧?嚇壞了嗎?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眨眨眼,勉強回過神,朝著塞西莉亞搖搖頭,若無其事的繼續查資料。塞西莉亞到廚房去將碗盤收回洗碗機,阿爾戈無暇分神顧及。他敏銳的直覺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壓迫感,讓他心裡隱隱不安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微笑,微笑,微笑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嗷!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低頭一看,那隻吉娃娃正衝自己搖尾巴,吉娃娃和哈士奇的臉部一點也不像,但是阿爾戈卻將他們重疊,彷彿這隻吉娃娃正衝著自己笑似的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別笑了!」阿爾戈低吼了聲,一腳踹開那隻吉娃娃。然而這無知的小狗卻不明白,牠憤怒的一口咬上阿爾戈的褲管,然後甩來甩去,企圖向面前的直立猿報復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咬緊牙關,他抬頭一瞥,不經意的看見塞西莉亞掛著的那幅七彩的笑臉。他後知後覺的意識到,那並不是什麼既視感,而是這幅畫曾經與他朝夕相伴,是他夢裡的魔鬼。那些青綠色打出來的是陰影,那正圓形的頭拉長後就是那個該死的畜生!那些灰紅色的線條,那是刀痕,那是阿爾戈親手割出來的,為了讓死人的表情呈現笑容,他費了好大一番功夫。那是他對畜生的侮辱,是他的嘲笑,是他的罪——是曾被塞西莉亞評價為精彩的作品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嗷嗷嗷嗷!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站起身,一腳踹向那隻吠叫不休的吉娃娃,但他覺得這隻狗依然在嘲笑自己,牠的臉上出現人類的笑容。阿爾戈狠狠的往吉娃娃瘦小的身軀踹,一聲聲叫囂變得孱弱,阿爾戈決定殺了這個小畜生,他再次抬起腳準備踏下,卻驀然僵硬了身體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——我在做什麼?

  

  

  跟一隻狗發脾氣?就因為那幅畫讓他聯想到他血緣上的父親?還是因為幾張無聊的恐怖照片?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阿爾戈?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不知何時洗完澡的塞西莉亞掛著濕漉漉的長髮走了下來,他有些疑惑的看著阿爾戈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塞西莉亞,」阿爾戈清楚的意識到,不能讓塞西莉亞看見自己傻子或瘋子般的狀態,儘管他心底隱隱期待她的反應,但阿爾戈仍是理智的抱起那隻吉娃娃,「抱歉,牠剛才跳上椅子打擾我工作,我一時不小心把牠推了下去......弄傷牠我會賠償的。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不要緊。」塞西莉亞搖搖頭,走了出來,拿出一張吸墨紙,她總是喜歡用這個滴精油,「薰衣草,希望你喜歡。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不知道薰衣草的功效,但不妨礙他接過所有塞西莉亞遞過來的東西。吉娃娃被她抱走,阿爾戈手拿著吸墨紙,看著塞西莉亞背影的目光流露絲絲貪婪,像是大型肉食動物垂涎自己的獵物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——想割開她的喉嚨,就像對那隻雞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睡吧,阿爾戈,你太累了。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頓了頓,迷茫的看向塞西莉亞。只見她蔚藍的雙眼映著淡淡的笑意,然後親暱的伸手揉了揉阿爾戈的頭髮,就像是撫摸那隻吉娃娃一樣。阿爾戈點點頭,搖籃曲在耳邊盤旋,也許是剛才太亢奮的緣故,他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。

  

    

  ◎

    

    

  宙斯的頭被劈開,於是誕生了智慧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頭痛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從自己的床上醒來,因為前兩週的事情,他為了避免自己突然失控,便減少了去阿爾戈那裡過夜的次數,但是依然在他那邊用餐。這段時間他常常感到頭痛難忍,不過也許是壓力大的緣故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送上個月的莉莉婭事件過後,達克拉克努力控制自己不去傷害人。但是上週晚上,他像個禁斷症患者,在痛苦不堪時終於忍不住再次出手——畢竟生活裡是鋪天蓋地的微笑狗,校園網站、電子書等都被那隻微笑的哈士奇霸佔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那位同學,可憐的,達克拉克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,只知道她是莉莉婭的摯友,還養了一隻哈士奇。於是,達克拉克終於忍無可忍,在一天夜裡用摺疊刀刺進她的頸動脈,並且在無人的空曠郊區中,把她的屍體交給她的寵物。可憐的狗吃下了自己的主人,阿爾戈知道他們的感情非常好,因為這個學生曾經把狗帶來學校分享過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那天哈士奇舔了舔自己主人的臉頰,然後在校園草皮上瘋玩,被其他教授制止後,那個學生才很委屈地把狗帶回家。而此刻,那隻哈士奇終於無法克服本能,牠撕咬自己的主人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殺人就是這麼一回事,感情就是這麼一回事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據說當警察找到的時候,飢腸轆轆的哈士奇已經吃掉整個頭,乾乾淨淨的連腦漿也不剩,現場被破壞的根本無法看出痕跡。最後判斷是被虐待的哈士奇忍不住飢餓,殺死了自己的主人,並且吃了她。吃人肉的哈士奇引起軒然大波,匪夷所思的故事總是讓獵奇愛好者爭相討論,陰謀論者也紛紛指出那張smile dog肯定就是吃了人肉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頭痛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昨晚阿爾戈在塞西莉亞那裡待了好一陣子,豐盛的晚餐讓阿爾戈放鬆了不少,這是他至今扣除殺人以外唯一的快樂。為了塞西莉亞,他盡可能避開所有讓他不快的東西,尤其是笑臉類的,阿爾戈看見笑臉就想毀了他,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麼。尤其每回看見那幅畫都讓阿爾戈感到窒息,笑臉,又是笑臉,讓他想戳爛那幅畫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那不是幻覺,阿爾戈知道,他認為塞西莉亞的那幅畫就是他死去的父親,只是將頭型改變,又多加了一點藝術色彩。阿爾戈腦海中不斷浮現那個畫面,男人死前鮮血和淚水鼻涕混合,還有那個猙獰的笑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癢痛又爬上阿爾戈的指尖,每當如此,他就想摧毀些什麼。雞和魚滿足不了,只有人,他需要人。這幾週總有學生問他是不是心情很好,為什麼總是笑。阿爾戈知道為什麼,那是因為他不打算停止殺人了,他停不下來,愉悅迴路已經形成,就像幾乎沒有人可以自己戒斷海洛因——殺人就像吸食毒品,這是很多殺人狂的通病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昨天在塞西莉亞家裡打盹,他恍惚夢見自己將塞西莉亞的狗殺死,聽見那隻吉娃娃神經質的哀鳴......對了,那隻吉娃娃呢?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愣了愣,發現自己想不起來昨天後來發生了什麼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頭痛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一邊揉揉自己的額角,一邊站起來,卻發現自己的腳有些不聽使喚,關節處痛得他站不起來。阿爾戈喘了口氣,迷茫和恐慌隨之襲來,他勉強站起身,扶著全身鏡站住——呼,肯定是睡太久了,四肢無力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站到鏡子前,確定自己不會摔倒後,拿起一旁的手機,有些焦急的打給塞西莉亞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塞西莉亞,抱歉這麼早打給你,我想問問你家的吉娃娃還好嗎?兩周前我踢傷他,不知道現在好點沒?」阿爾戈盡量用最心平氣和的方式詢問,不讓自己過度慌張,他知道怎麼控制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電話那頭是一陣沉默,過了半晌,塞西莉亞才回應:「阿爾戈,你最近身體怎麼樣?頭還是很痛嗎?薄荷精油有用嗎?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呃,應該有吧......好吧,沒有,我的頭還是很痛。更糟糕的是,我剛才差點起不了床,我覺得我最近有些太累了,腦子不太好。」阿爾戈搖搖頭,苦笑了聲,「哈哈哈,沒事的,應該沒事,哈哈哈。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塞西莉亞嘆了口氣,說:「時間也差不多該到了。」她停頓了一下,讓阿爾戈感到疑惑,「聽說過啟靈藥嗎?就是LSD,一種口服致幻藥,我相信阿爾戈教授不會一無所知。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愣了愣:「我知道,怎麼了?哈哈哈哈,你在醞釀什麼笑話嗎?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最常搭配吸墨紙使用,含在舌下,慢慢讓毒侵入自己。當然,我沒有硬塞紙片到你嘴裡,我在吸墨紙上用的毒品是揮發性的,可以在你嗅精油的時候鑽進你的鼻子。」塞西莉亞笑了一下,「阿爾戈,你不覺得你在我這裏睡著的次數太多了嗎?我猜猜,阿爾戈的夢遊仙境,你肯定很喜歡,否則也不會流連忘返。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不說話,他勾起唇角,片刻後才問:「你在開玩笑嗎?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我有沒有在開玩笑你不是很清楚嗎?」塞西莉亞不緊不慢的反問,「當然,LSD也有的,我放在你的餐具上,但你現在是驗不出來的。我特地挑了一些可以快速代謝的藥,三天內就能從你身體裡消失。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此時大腦有些紛亂,那些關於魚和雞的記憶、那些小心翼翼、那些一時掀起的憤怒或嫉妒,以及隨著塞西莉亞變換的心情——此刻全部都在他的面前砸的粉碎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他微微笑著,眼裡卻閃爍詫異和怒火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為什麼?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為什麼?這得問你的好學生,那位莉莉婭,為什麼要毀掉我的課程呢?噢,她洋洋得意的告訴我,『阿爾戈教授』說這些芳療是沒有科學根據的,害我損失了幾個學生,這對我來說何嘗不是無妄之災?」塞西莉亞口吻含笑,繼續說:「當然,這只是小事,但是很遺憾的,阿爾戈,你會因為被辱罵玻璃就殺了人,我為什麼不能因為幾個學生毀掉你呢?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電話那頭彷彿不是一個人類,不是塞西莉亞,而是一個野獸,因為抓到獵物而興致勃勃,志得意滿的舔舔自己的爪牙。塞西莉亞是一個比達克拉克更狡詐的獵食者,一個更瘋狂的怪物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大笑出來,他明白了,明白那些莫名的衝動,他為什麼會殺害那麼多人?為什麼會對此上癮?那些笑容,那些毒,塞西莉亞,那些無處安放的暴虐,都是被精巧設計的!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你的那幅畫......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你的父親啊阿爾戈,你連兩年前死在你手上的生父都不認得了嗎?兩年前我離開BAU,我太好奇是誰做出這種事了,然後我看到了你,說真的,我看到你的眼神就知道了。」電話那頭傳來玻璃杯的聲音,塞西莉亞或許一邊說著一邊正在品酒,「我沒有證據,但我也不想將你繩之以法,阿爾戈,我只是感到好奇。結果,好極了,我什麼都沒做,你的學生就找上門來了。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彩色的畫,莫名的熟悉感,微笑。是的,阿爾戈被微笑驅使著。至今他臉上依然掛著微笑,他一看見微笑就控制不住的破壞欲,想將面前的東西撕開。那都是塞西莉亞做的,讓笑容、氣味、毒品以及殺戮掛勾,讓它們刻入達克拉克的大腦裡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是個天生的壞種,出生時就被天堂拒之門外,他的杏仁核萎縮,他感受不到恐懼。但此刻,他生起一股慌亂,然而腦中卻響起自己的笑聲。阿爾戈感覺自己的雙腿發軟,拿著手機的手也在發抖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為什麼呢?他只是如往常一般起床,為什麼會突然發生這些事情?

  

  

  笑容、毒品、氣味,毒品讓他上癮,讓他神智不清,讓他的精神變得脆弱。然後抽離毒品,哪怕塞西莉亞身上只是帶著氣味,加上笑容,那個氣球、那個骷髏,他還是像個聽話的狗一樣殺了那個人。緊接著不用氣味,單純將便條紙貼在莉莉婭頭上,阿爾戈就替塞西莉亞解決了那個無知的孩子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笑容可以開啟他的暴虐,毀掉與之相關的一切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為什麼?為什麼突然告訴我這些?塞西莉亞,我可以去自首,並且將你做的事情一併告知。」阿爾戈扯起難看的笑容,聲音竟然帶著些許哽咽,但很快的收了回去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塞西莉亞沉默了一下,然後輕飄飄的嘆了口氣,答:「你最一開始問的問題是什麼?那隻吉娃娃?阿爾戈,牠死了,你還吃了祂,記得嗎?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好痛!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按住自己的頭,眼前一片天旋地轉,是的,他想起來了,他在塞西莉亞的誘導下殺死那隻總是對他笑的狗,然後?然後呢?他睡著了,他媽的他直接睡著了!最後他被塞西莉亞叫醒,吃了他做的麵......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一陣恍惚,他已經不確定哪些東西是真的,哪些又是假的,他的大腦背叛了他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至於為什麼要告訴你,那是因為你最近笑容已經變多了,變得非常非常多。」電話那頭是塞西莉亞從始至終都和緩的聲音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什麼意思?」阿爾戈知道自己最近心情很好,那是他決定開始肆無忌憚的緣故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頭痛、記憶混亂、關節痛、思覺失調,以及最重要的,笑。」塞西莉亞停頓了一下,似乎是為了釣胃口,「阿爾戈,你在我這裡吃了那麼多東西,難道除了藥物,我不會多放其他東西嗎?想想看你吃了什麼禁果呢......比如大腦?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僵住了身體,一股反胃感霎時讓他彎了身子,乾嘔,胃酸嗆上,除了喉管還有鼻腔,他想起那些屍體,那些被他殺死的傢伙,那些蒼白的東西,一下子彷彿在他身體裡活過來,他的胃有如千萬隻蟲在鑽,想像中的巨蛆就要順著胃壁爬上來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嘔!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你已經想到了對吧?是的,就是笑病。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渾身僵硬,不可置信,他將手指插進喉嚨裡,想要掏出那些可怕的東西。緊接著他彷彿想到了什麼,摸上自己的嘴角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——是上揚著的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阿爾戈,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時間彷彿被無限拉長,但實際上塞西莉亞的語速非常快,阿爾戈捕捉到了什麼,卻來不及理解——

  

  

  「不要看鏡子。」

  

  

  阿爾戈驀地抬頭,一股暴虐感再次將他淹沒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◎

  

  

  今天清晨,阿爾戈教授因為兩位學生接連死去,決定自盡。根據他的朋友所說,阿爾戈教授是一位非常認真的人,並且與兩位學生都很熟悉,似乎是因為傷心自責的緣故,所以才做此決定.......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塞西莉亞關上電視,摸了摸走到自己身邊的哈士奇。她好不容易才救下這隻可憐的狗,理論上牠應該被安樂死的,但是誰讓塞西莉亞非常善良呢?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她想留底紀念品下來——只有他們知道的,秘密紀念品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塞西莉亞扯起嘴角,微微一笑。